○张晓杰
在编辑《师爱的智慧:名家忆老师》一书的百余日夜中,我始终被一种温暖而厚重的力量包裹。当指尖拂过一页页手稿,看着季羡林、汪曾祺、杨绛等名家笔下的师者形象从文字中缓缓浮现,我愈发清晰地意识到,这本书绝非简单的名家回忆文集,而是一部承载着教育真谛与人性光辉的精神典籍。它以“师爱”为线,串联起不同时代、不同领域的师生往事,让我们在字里行间读懂:真正的教育,从来不是知识的单向灌输,而是智慧与爱的双向奔赴。
在梳理书稿时,季羡林先生回忆恩师陈寅恪的篇章,曾让我数次凝神沉思。抗日战争时期,昆明的防空警报时常划破长空,陈寅恪先生因眼疾已近失明,却仍坚持在简陋的校舍中授课。一次空袭来临,学生们慌乱地搀扶着先生向防空洞跑去,先生却突然停下脚步,执意要返回教室取走一叠手稿——那是他尚未整理的学术研究成果。季羡林在文中写道:“先生的手紧紧攥着那叠纸,仿佛握着整个中华文化的薪火。他说,‘学问不能断,你们的学业更不能断’。”这句朴素的话,没有激昂的口号,却道尽了师者的责任与坚守。在物资匮乏、战火纷飞的年代,陈寅恪先生用行动告诉学生:学术的传承,比生命的安危更重要;而老师对学生的期许,早已超越了个人安危,延伸至对知识永续的执着追求。
这种“以学术为生命,以学生为己任”的师爱,在汪曾祺先生笔下的沈从文先生身上,又呈现出另一种细腻的模样。汪曾祺早年在西南联大读书时,一度因生活困顿、学业迷茫而情绪低落,甚至萌生了退学的念头。沈从文先生得知后,没有居高临下地说教,而是邀他到家中吃一碗热汤面,轻声说:“你写的文章里,有生活的‘烟火气’,这是最难得的。慢慢来,别着急,我等着你写出更好的东西。”此后,沈从文先生不仅逐字批改汪曾祺的习作,还将他的文章推荐给报刊发表。在一次习作评语中,先生写道:“你的文字像家乡的小河,清澈见底,再往前走,就能看见更宽的河、更大的海。”正是这份不带压力的鼓励,这份对学生个性的尊重,让汪曾祺重新找回了写作的信心,最终成长为一代文学大家。
书中还有一篇关于赵丽宏先生回忆王铁仙教授的文章,在审稿的过程中,曾让我在傍晚的编辑部里驻足良久。1977年恢复高考后,赵丽宏考入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,彼时的王铁仙还是位青年教师,却已显露出独特的教育智慧。他开设的现代文学作品欣赏课上,从不对学生的观点横加评判,反而会认真倾听每一个青涩的想法,甚至坦诚告诉学生:“若觉得我的课乏味,尽可做自己的事,看书,写文章,打瞌睡,或者离开,不必勉强。”这份“不勉强”的背后,是对学生个体差异的尊重,是对“教育不是灌输,而是唤醒”的深刻践行。后来赵丽宏走上文学创作之路,王铁仙的关注从未缺席。他会仔细研读赵丽宏的每一篇新作,在书信中坦诚交流对作品的看法,甚至为其自选集撰写评论时,逐字逐句推敲观点,生怕错过一处值得挖掘的闪光点。更令人动容的是,当王铁仙担任华东师范大学副校长兼出版社总编辑时,仍会在忙碌的工作间隙,邀请赵丽宏去学校的乒乓球台打球。这份“亦师亦友”的相处模式,恰恰诠释了师爱的另一种智慧:不局限于知识的传递,更注重人格的平等对话。
编辑这本书的过程,也是我重新审视“师生关系”的过程。在快餐化、功利化的当下,我们时常讨论“教育的本质是什么”,却往往忽略了“师爱”这一最朴素也最核心的力量。书中的名家们,无论是季羡林、汪曾祺,还是杨绛,他们之所以能在各自的领域成就一番事业,正是因为在人生的关键阶段,遇到了用爱与智慧照亮他们前路的老师。这些老师,有的以学术风骨感染学生,有的以温柔鼓励滋养学生,有的以人生智慧引导学生,他们的爱,没有惊天动地的壮举,却有着直抵人心的力量,如同播撒在学生心中的种子,在岁月的浇灌下,长成了参天大树。
从最简单质朴的视角看来,《师爱的智慧:名家忆老师》有着三重不可替代的意义。其一,它是一部“生动的教育史”。书中所选的回忆篇章,跨越了近一个世纪,从民国时期的西南联大到新中国成立后的校园,不同时代的教育场景、师者风貌跃然纸上。这些文字没有宏大的叙事,却以个体记忆而呈现,还原了教育最本真的模样。其二,它是一座“情感的共鸣桥”。书中的故事之所以动人,正因师爱无关时代、无关身份,是每个人生命中都可能遇见的温暖。无论是名家笔下的恩师,还是普通人记忆里的老师,那份“为学生好”的初心始终一致。其三,它是一盏“师道的启明灯”。在教育焦虑凸显的当下,这本书像一面镜子,照见了师爱的本质——不是分数的追逐,不是功利的期许,而是对生命的尊重、对成长的包容、对未来的信任。
师者如灯,师爱如光。《师爱的智慧:名家忆老师》不是一本尘封的回忆录,而是一面镜子,让我们看见师爱的模样;更是一把火炬,让我们在教育的路上,始终记得为何出发。作为这本书的编辑,我何其有幸,能参与这场“爱的回望”,也愿这本书能成为一座桥梁,连接起过去与未来,让师爱的智慧,永远照亮更多人的前行之路。
(作者单位:团结出版社有限公司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