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陈均

　　在近代以来的戏曲史上，梆子是一种难以忽略但常常被忽视的声腔。即便到了当代，完全属于梆子声腔系统的剧种有19种之多，其中豫剧、秦腔、河北梆子等剧种都是接受人群广泛的大剧种。如果叠加起来，从绝对人数来说，梆子很可能是受众最多的声腔。然而，吊诡的是，梆子虽然地位重要且影响广泛，但是在戏曲研究及公众认识度里，却经常被忽视或轻视，因为近代戏曲史的主体被认为是京剧与昆曲，梆子被归入大量且无名的地方戏里，因而被边缘化，研究者较少关注，更缺乏有影响的研究成果。反之，这种状况也造成梆子的面目模糊，一些重要的戏曲史问题长期被悬置，难以解决。戏曲史也因此呈现出一种倾斜且残缺的面貌。

　　近期由刘祯主编、河北教育出版社出版的“中国梆子”六卷本在很大程度上有助于改变这一状况。该套丛书分为音乐卷、历史卷、传承卷、剧目卷、表演卷、舞美卷六种，对梆子进行了总体且全面的研究，相较于以往较为零散的研究来说，无疑是梆子研究领域一次集大成式的文化工程。这套丛书不仅追溯、评析与运用了以往学界对于梆子的研究，而且对梆子进行了全景式细描，成为一套以著作形式编撰的梆子“百科全书”。 

　　该套丛书最鲜明的特点在于“大梆子”概念的深入运作。丛书命名为“中国梆子”，在《总序》里，“全景”被作为一种基本方法提出，“研究梆子的渊源以及形成过程，须秉持一种整体性的文化观念与艺术思维，因为梆子与诸剧种均有姻缘承续关系，不具备这样的视野很难厘清本剧种的历史脉络”“本丛书试图打破旧有剧种之壁垒和界限，以‘全景式’的视角，辅以微观的解读……希望能清晰展现梆子的源流，再现梆子艺术之地缘特征及发展演变之进程，从而实现对梆子剧种所辐射的戏曲文化圈的总体性提炼。”在丛书各卷里，“大梆子”概念的深入运作与贯穿，则是“全景”作为一种方法的体现。作为一套以“大梆子”为方法的丛书，如何对梆子的分类进行梳理与描述则是首要问题。

　　在丛书六卷里，至少有三卷对梆子的分类与分布有详略不一的叙述与研究，其中以《历史卷》最为详细，《音乐卷》相关篇幅较少，但颇具启发性。笔者将之描述为“细描”与“深描”。在《历史卷》里，“大梆子”作为一种整体框架被提出。该卷作者以“梆子腔以陕西为中心向外流播，从而形成一个裔亲剧种较多的声腔系统”为“大梆子”的基本面貌，而主要以地域文化为标准将梆子分为“秦地文化与秦腔”“三晋文化与四大梆子”“中原文化与河南梆子”“燕赵文化与河北梆子”“齐鲁文化与山东梆子”等，从地域文化与戏曲传播的角度，“细描”了一幅“中国梆子地图”。这无疑是一种简明且清晰地描述“大梆子”的方式。而《音乐卷》对“大梆子”的分类则是作为一种叙述的前提，作者以方言为标准，将包含梆子腔剧种和包含梆子腔戏剧种的21个剧种，按照中原官话、冀鲁官话、晋语、西南官话分为四大类，在每一大类之下，又根据地域流布分为若干小类，如冀鲁官话这一大类之下又分为河北梆子、老调、章丘梆子。这一方式虽然略显繁琐，有的分类甚至分出三个层级，不如按照地域文化划分简明扼要，但是有助于理解梆子声腔流传与承传的复杂性。

　　除“大梆子”外，“前梆子”的探究颇富新意且有所突破。如前所述，由于梆子研究被忽视，“前梆子”（或梆子前史）成为戏曲史研究里的“老大难”问题之一。这套丛书以“大梆子”为视野与方法，在横向上，对梆子的剧目、传承、音乐、舞美等艺术内容进行了“细描”与“深描”式的叙述与研究，无论是《剧目卷》里对梆子剧目的特色与内容梳理，还是《传承卷》里不同的传承方式与《表演卷》里对梆子表演特色的叙述，都呈现出了梆子发展与现状的脉络。在纵向上，对“前梆子”研究则成为该套丛书里最富于想象力和激动人心的探讨。

　　这套丛书以“中国梆子”为名，在“大梆子”的视野下，以“大梆子”为方法，对与梆子相关的各种谱系、现象进行了一次较大规模地汇总与重建。不仅梆子的面貌与存在状态得以清晰呈现，也因此触及到戏曲史研究的一些根本问题，并且在“细描”基础上，赋予了进一步“深描”与“突破”的可能。